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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我到水务局定点帮扶的龙山镇羊蓬村走访。
村口电杆下站着个小姑娘。
头发结痂、鼻涕流、衣裳破,寒风里瑟瑟发抖。
我把手伸向她:“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头没回答,只是用她的小手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朝寨子外走去。
到了一处横在路坎下前不靠村后不着寨的房子,姑娘大声地喊:“爸爸,爸爸,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已是下午两点过,姑娘的爸爸听到喊声才从床上起来。
黑得发亮的棉袄裹在身上用草绳系着;手塞在棉衣的袖筒里,漆黑的胸膛露在外面;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宿醉未醒。
推开他们家的房门,锅朝天、碗朝地、酒壶横七竖八。地上有个窝——破旧衣服铺就的窝,三个姑娘晚上就睡在这。
仅有的一张床,爹睡。
久不透风加上高寒湿冷再加上煤油灯的油烟还有酒味,沉郁之气把人往门外逼:就此作罢、改天再来……
小姑娘扯了扯我:有人拿东西来给姐姐提亲,她跑了。我饿!
这是她在村口等人的原因,这才是她拽着我来她家的原因。小姑娘十四岁不到的姐姐跑了,因躲避父亲要将她嫁人而逃!
没有人做饭给小姑娘吃,她饿了,又冷又饿。
我调整呼吸,撸起袖子,打开窗户通风,忍着刺鼻的异味打理。一袋一袋地将编织袋码好堆高,一撮箕一撮箕往外清理地上的积土,窝里的破棉絮抖落灰尘放在屋外除臭,地下的剩菜锅、脏碗、装满酒和煤油的塑料壶收拣堆好……总算有块空地可以再放下一张床。
虽然还是脏、还是乱、还是刺鼻,但那晚,三个没有妈的小姑娘不用再睡在冰冷的地上了。
这户人家,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燃料、没有母亲。
三个姑娘,大的不到14岁,小的不到6岁。
她们的父亲,已经71岁。
在他观念里,三个姑娘是赔钱货,是大笔大笔的彩礼钱。
这户人家,沟通用嘴吼,教育拳脚相加。
这户人家,缺的不仅仅是物资,缺的是安全感和一个家的基本温度。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帮这三个姑娘,让她们有床睡,有饭吃,有书读,有人疼,有人陪伴!
我向班子提出申请:“把我的帮扶对象换成这家吧,带三个姑娘洗头洗澡洗衣服,改变形象、树立自信、建立梦想,女同志方便些。”
带她们下山看病,洗澡,三个姑娘红通通的脸蛋露出白牙笑着说:“龙里真是好呀,风吹在脸上,不疼。”
送她们上山,叮嘱她们“互相照顾,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单位为他们建了新房,接通水电,爱心人士为他们配置家具、家电,为姑娘们建立了成长教育基金。
可姑娘们还是跑。
往山下跑,顶着烈日步行几十里山路到县城来找我。
看着她们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心痛,更多是害怕!
姑娘们在我责备的眼神里低下头:“阿姨,我们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给孩子们说:“路太远,坡大弯急不安全。我来跑吧!”
顶着三个小姑娘父亲粗暴的排斥和误解,我把每个月一次的走访调成至少每周一次,给他宣传《婚姻法》、《未成年人保护法》、《义务教育法》;给他讲有党的扶贫政策,有党的扶贫干部,抽懒筋换思想,孩子有人管,日子有盼头!
一百八十六次走访,三年四个月的陪伴,一砖一瓦、一针一线、一粥一饭,一点一滴传递着扶贫的真情。
姑娘们长大了,到龙里上学了。
当年羊蓬村口遇到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小姑娘一脸稚气在新学校自我介绍:我叫国香,国色天香;
解除婚约重返校园的大姑娘在学校图书馆做了义务管理员,她说:“萤火虫的光温暖自己也可以照亮别人。”
也就是在这个舞台上,三个姑娘深情朗诵给扶贫工作队写的《一封家书》:“有了你们,我们不再是没人疼的野孩子,和其它小朋友一样有了追逐梦想的权利。家,才像个家。”
2019年7月12号退休前,我去羊蓬做了最后一次走访。
三个姑娘送我到村口,递上一捧山上采的野花,自制的卡片上写着:妈妈,成为你这样的人是我们今生最大的愿望。
妈妈,姑娘们没有喊出来,我也没有应承。
这两个字太重太重,有她们无限的期许和感恩,更是我双肩沉甸甸的责任和心底永远的牵挂。
这牵挂将继续陪伴三个小姑娘成长。
护送三个小女孩上学